春
春天,最先是從復蘇的大地里醒過來的!憋了整整一冬的小草,終于拱破了漸軟的泥土,扭出嬌嫩的身軀,探出小小的腦袋,貪婪地呼吸,盡情地瘋長。
泥土里飄散出醉人的芬芳,老農們渾濁的雙眼被春風擦得清亮清亮,帶上小花狗,拎起水煙袋,走向屬于他們的戰場——那是他們拼搏廝守了一輩子的心愛的土地!一年之計在于春,微寒的春風里,聽著莊稼在春天里拔節的聲響,似乎是士兵在列隊歡唱,老農們愜意地吞吐著煙霧,謀篇布局,胸有成竹——如何五谷豐登,如何顆粒滿倉!
陳宇航拍攝
鳥兒扯起天籟般的歌喉,燕子剪出了柳綠桃紅。百花爭艷,醉美不過油菜花開!真不知是哪位神仙畫家打瞌睡,怎么就一不小心把那明亮亮的黃顏料流淌到了人間,潑染上了油菜花兒,這里黃成一塊,那兒黃得一片,弄得山坡田野溝壑湖岸到處都是滿目的金黃,如同一匹流動著的田園畫卷,隨意鋪陳房前屋后,又仿佛給大地披上了一件黃燦燦的披風,微風拂過,披風像錦緞在天地間輕顫,辛勤的蜜蜂們在花蕊間嬉戲,邊歌邊舞,恰似在錦緞上穿針引線……
陳宇航拍攝
都說炊煙是村莊的根。裊裊的炊煙在春風里翩翩起舞時,是慈祥的母親忙碌在灶房。春節回家團聚的兒女,一如年復一年遷徙的候鳥,即將遠赴五湖奔向四海,又要告別故土離開家鄉。慈母的眼底深藏著剛剛團聚的萬般不舍,精心做出豐盛的菜肴,煎炸鹵蒸燒,樣樣都是家鄉的味道。時光把思念發酵,春風把離愁驚擾,慈母恨不能把所有的美味,所有的牽念,所有的叮嚀,所有的慈愛,都密密滿滿,滿滿密密地裝進游子的行囊……
夏
“連雨不知春去,一晴方覺夏深”。仿佛只是在杏花春雨里打了個盹,一不小心,就一腳踩進了明晃晃的夏天。蛙聲邀來蟬鳴,急不可待地扯起嗓子,奏響鋪天蓋地的大合唱,迎接著夏天盛裝而來。
陳宇航拍攝
“水晶簾動微風起,滿架薔薇一院香”。最先趕來的是麥香,每一顆麥穗,都是漫長的寒冬里郁積的心結,麥隨風里熟,夏風一拂,千穗齊笑,萬結皆開,一顆顆都紅著臉,含羞彎腰。梔子花也結伴而來,一樹一樹地開滿,潔白晶亮,吐盡芬芳,演繹著生命里輝煌的絕唱。仲夏苦夜短,銀河里的星星和月亮還沒玩夠,早起的公雞就唱起了晨曲,伸長了脖子要叨出酣睡在山那邊的朝陽。村頭的小溪順高山而下,一路歡唱,溪水清如鏡,棒槌聲聲響,誰家的小媳婦說了個笑話,惹得溪邊吃草的黃牛哞哞歡叫。晨風擾醒了院里桂樹下酣睡的老農,抖落發梢和眉間的露水,提起煙袋,荷鋤而出。菜園要澆水,果林要除草,稻田要殺蟲,棉地要肥料,手執新鋤如魔杖,夏辛苦,秋滿倉。盛夏的太陽是金子,曬到哪里哪里亮,曬得瓜果陣陣香,曬來稻子粒粒黃,曬出棉花朵朵白,曬亮日子喜洋洋!
陳宇航拍攝
“芳菲歇去何須恨,夏木陽陰正可人”。正午的太陽白得耀眼,烈焰像射向大地的千萬利箭,遠烤綿延青山,近烘碧綠原野,山野一派葳蕤蔥蘢,有筆難描田園景色。老謀深算的古樹們自有辦法,撐起一把把綠色的巨傘,把道道灼人的利箭都阻擋在厚厚的華蓋之外,大地在一柄柄綠傘的掩映下陷入午睡,寧靜素雅,歲月安詳。
陳宇航拍攝
落日熔金,夕陽如醉,晚霞踏暮而來,輕揮水袖,為天空披上絢爛的七彩霞衣。老農荷鋤而歸,牧童拋了水牛棄了短笛,成群結隊,躍入池塘戲水。夜如紗,星如棋,空調、電腦和電視機,遠不及村頭的香樟樹有魅力,男女老少扛來竹床聚于樹下,談今論古談天說地,直教滿天的星星都眨著眼睛,側耳傾聽著盛開在夏夜大地上的笑語歡聲。月光像一把銀剪,剪開了天和地,螢火蟲卻不同意,快樂地把裁縫活兒做上了天,提著燈籠,把天地兩幅畫又縫在了一起……
秋
“空山新雨后,天氣晚來秋”。悄無聲息的一夜秋雨,讓炎夏酷熱的威風盡失,任清新和涼爽撒向山川大地。秋雨淋濕了整個夏季喋喋不休的蟬鳴,只有鋪滿了院墻的各色喇叭花兒,仍然吹吹打打得正起勁,迎接著雨后枝頭的第一片落葉,熱烈宣告著秋天的來臨。
陳宇航拍攝
“春種一粒粟,秋收萬顆糧”。秋雨用纖纖發絲,拂開淡藍色的封面,秋天這本書便露出五彩斑斕的內頁。烈夏被秋雨沐浴后,秋天的大地竟是如此豐滿,大腹便便。陌間的五谷雜糧笑紅了臉,坡上飄香的瓜果比蜜甜,地里望不到邊的白棉花,也毫無保留地向秋天打開瓣瓣心事,把輕柔潔白的朵朵愛語,舉向如洗的藍天,默默應和著花語的,是在碧空上寫滿詩行的南飛雁。老農吐出最后一口煙圈,愜意漾滿雙眼,掬一捧林間汩汩流淌的清泉,磨亮彎彎的一鐮秋月,去收割一年的希望和喜悅,把拖兒帶女的五谷雜糧,源源搬進農家小院。紅艷艷的朝天辣、黃燦燦的玉米棒、白凈凈的胖蘿卜……一串一串懸掛在廊檐,五彩繽紛,擠擠挨挨,共唱秋之盛宴;倉里的棉花堆不住,有幾朵膽兒大的,悄悄邀來羊群,結伴乘風飛上了天,與悠閑的風兒繾綣,和盛開的白云纏綿。
胡國煉拍攝
“繁霜盡是心頭血,灑向千峰秋葉丹”。是哪位神仙午后瞌睡,不小心遺落了一枚紅葉在人間?紅葉不管不顧,兀自燃燒,層林盡染。起伏的群山像一位位得道高僧,身披紅楓織成的霞衣,醉看鄉村秋色——秋收后的大地,豐碩落盡,空闊清遠,大地所有的繁華都悄然謝幕,如同一位分娩后的母親,波瀾不驚,寧靜安然。
陳宇航拍攝
“思君如滿月,夜夜減清輝”。男人們成群結隊春出冬歸,用青春的血汗,鋪出異鄉的高樓大廈,勤勞的鄉村女子們,伺老養小,寒來暑往,月月年年。秋蟲低聲呢喃,喚出一鉤彎月,月兒是黑夜里思親的一顆淚珠,夜夜懸掛在窗前。思親的女子們用秋水養那一輪明月,邀來霜花同眠,夢里與遠方的親人執手,共話他日團圓……
冬
幾片飄零的楓葉,帶著對枝頭的深深眷戀,對秋天最后張望了一眼,歸于大地,陷入冬眠。落葉仿佛才只是打了一個淺淺的瞌睡,毛茸茸的霜花就潛入了冬夜。草垛下,瓦頂上,原野里,都像敷上了一層白霜,恰似愛美的婦人,在臉上搽了一層薄薄的脂粉。枯草霜花白,霜花把卷心菜的葉子都鑲上了一圈蕾絲花邊,穿著蕾絲花邊裙的卷心菜,自顧自地孕育著冬的心事,向著自己的內心生長,開出一朵一朵碩大的霜花。
陳宇航拍攝
冬天被凍哭了,眼淚化著漫天飛舞的大雪,雪花囈語,化解著冬天的孤獨與嚴寒。厚厚的雪,是冬天的棉被,覆蓋了金秋所有斑斕的畫面,覆蓋了紅塵所有記憶的悲喜。經了霜雪,方能掘出生命的醴泉。青松傲立腰身,臘梅展開笑顏。冬日的嚴寒和冷冽,委托著傲雪的梅花說出。踏雪尋梅,紅的、白的、黃的梅花,一樹又一樹,上承天露,下接地氣,吞吐著自己的美麗,雪畫梅枝,清幽幽地打開繾倦纏綿的心事,靈秀飄逸的暗香沁人肺腑,讓人醉在了這花香里。
饒揚明拍攝
能比臘梅更香的,那就是火烤兔肉了。老農們步履穩健的走入大雪掩埋的山坡、麥田和菜地里,昏花的老眼,遠遠的就能瞅見雪地上野兔的腳印,巧妙地在樹腳下,墳窩邊,麥地里下套。第二天一早,老農們沿著昨天下套的路線,胸有成竹地一路尋去,總會滿載而歸。往年大雪天里捕獲的野兔,都會送到山外的集子上賤賣,換些零鈔以補貼家用。如今這寶貝野兔啊,多少錢多少錢都不賣,腌好,曬干,晾掛在屋檐下,映在了游子思鄉的夢中。
陳宇航拍攝
雪花是冬天發出的請柬,牽引著游子歸家的腳步,催得那些散落在五湖四海的游子們,歸心似箭,回家過年。遠方的游子們穿越千山萬水,不畏千辛萬苦,候鳥般地飛回故園熱土。老農在堂屋里燃一堆松樹兜,一家人圍在火堆邊,閑話,喝酒,烤兔。那個香,那個樂,那個醉啊……嗆出了遠歸游子幸福的眼淚,流落異鄉的千種辛酸,萬般艱險,都化云煙。團聚的歡笑,如春雷,在熊熊的火苗間,在濃濃的肉香里,噼噼啪啪地炸響,炸響一年的風調雨順,炸響一年的豐收在望!炸響一年的美好夢想,炸響一年的幸福安康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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