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美麗武穴】朱淑琴：武山湖印跡

我家傍著武山湖，父母在那生我養我。兒時印象中的武山湖是一個大大的荷池，有夏日無垠的荷葉送著清香；又是一個大大的菱塘，尖尖菱船上婦女雙手采菱忙；還有釣不盡的魚蝦，飛不盡的水鳥，講不完的故事，聽不夠的漁歌。武山湖是我祖輩的家園，亦是我們兒時的樂園……

仲夏的湖岸，正是桑棗成熟的時節，紫紅的桑棗甜中夾著酸酸味，只有烏黑的才是最甜。我們女孩也和男伢一樣，搶占桑樹，邊摘邊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著。哪管糊得滿臉的棗汁和染透的荷包。每每想起來，嘴里不禁泛起那酸甜的味道。只有吃夠了，荷包裝滿了才肯回家，這時才會惴惴不安：衣衫被染成這個樣子，免不了挨母親罵。可這是常規了，到了明天還是照樣。

夏天，是戲水的季節，武山湖當然是我們的天堂，男伢常常無所顧忌的赤條條跳入湖里，采菱角、摘蓮蓬、打水仗。我們中大膽些的女孩有時也小心地跟在他們后面，在石縫里捉魚蝦、摸螺螄，膽小的就蹲在岸邊等待他們拋上“勝利果實”。

武山湖的魚最好釣，哥哥喜歡去湖里釣魚、套蝦，我總是像個“小尾巴”要跟去，甩也甩不掉。看他一動不動的持著桿，我又待不住，岸邊的野花就像是長長的錦毯，我在那上面奔跑、打滾、采花。回家時我就負責拎著小桶，帶著花環神氣地跑在前面，一路的歡歌笑語。

記得一個夏天的午后，我和伙伴們在湖畔捉迷藏，想起來有一個最好的藏身處，他們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的，我邊跑邊不禁得意地笑了……那是一棵大樹的樹洞，樹干得幾個人才抱得過來，也許是太老了，樹心里形成了一個洞，我躲進去剛剛好。我得意地蝸進樹洞，從邊上的小孔洞向外觀看，湖面上是一望無際的荷葉，深處不時有采蓮女子的歌聲傳來，我感覺那么舒適，在荷香里就睡著了。待我醒來，一陣迷糊，不知道身在何處了，只聽見陣陣蛙鳴，抬頭是滿天的星斗，突然記起傍晚捉迷藏的事。小伙伴們早都回家去了，月下的荷塘馨香乘著湖風越發的濃郁，可是湖面黑黢黢的，只有泛著少許的波光。荷葉林中奇奇怪怪的各種聲音也許是鳥叫？或是鬼怪？我嚇得不敢動。這時，晚風送來遠處母親對我的呼喚，我忙大聲高喊起來……母親把我馱在她的背上，汗水里是淡淡的香味，和這武山湖一樣。

長大了，離開家鄉到城里讀書、工作，武山湖漸漸淡出了我的生活，在生活的奔波中，成天面對著生活中的煩惱、工作中的壓力，每天奔走的都是水泥的街道，來往的都是鋼鐵的樓林，對武山湖的記憶越來越模糊。

那天，好友興沖沖地跑來跟我說：“走，帶你去一個地方，你一定喜歡！”我知道，她一定是又找到了什么能逃離這喧囂的好去處。開車出城區不遠就到了官橋，往左拐進入了一條樹林簇擁的小路，幾個彎折四五百米，就看見“武山湖國家濕地公園”大大的門樓。我不禁一愣：武山湖？這就是我家邊上的武山湖嗎？怎么跑到這兒來了？

我們沿著園內林蔭道往漫步而行，路旁的樹枝交錯在一起，就像是一個刻意拱成的長廊，陽光從樹隙透到地上，跳躍著、閃爍著，讓人迷離、遐思，像是在傾訴詩句。小鳥在林間唱著，穿過這條林蔭道，眼前豁然開朗，一片開滿金盞菊的廣場后是別致的小樓，隱約在后山上還有些琉璃屋頂。

“湖在哪兒？”繞過小樓，豁然開朗，我們已然到了湖邊。從一叢叢竹林邊拾級而上，這是一個小山坡，在這里我看見了銀光閃閃的遼闊的武山湖。岸邊有人在持竿垂釣，有人三三兩兩坐在垂柳間的石凳上低聲聊天，有人沿著竹林小路悠閑地漫步……我原以為武山湖就只是我家邊上的“水塘”，是我和我的小伙伴們的樂園，站在這里一看，才知道武山湖有這么大！無數的村莊環繞在湖畔，那么多河流和港渠交錯在四周，真是“居士高蹤何處覓，居然城市有仙湖”。

穹天幽高，白云飄飛，村舍棋布青瓦，田園纖陌綠樹，鏡影里長空舟行，麗日下碧水鷺翔。我看呆了，這分明就是一幅美麗的水墨畫卷。天際漸漸泛起了紅霞，那臨水的彎彎曲橋，直向湖中蜿蜒而去，誘引著我們去探個究竟。就在我們向前行時，橋面卻沒有一絲防備地突然中斷，只有一個個的橋墩依然排列著，折射出一股滄桑凄涼的味道。一回首，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站在了橋盡頭的欄桿上，而湖面的遠方是一座拙樸的竹樓，竹的屋頂，竹的支桿，竹的墻壁，靜靜地矗立在湖的中央。落日下的湖水更加寧靜了，霞光從地平線一直漫上了天頂，湖水也被染得一片斑斕。那竹樓中會不會有一位美麗的少女在守候著……我禁不住遐想翩翩。

遠處的山巒黛色愈濃，竹樓與殘橋已經成了剪影，村莊的炊煙升了起來，裊裊地融在了這水墨畫中。夜幕從天際緩緩拉了過來，幾只白鷺匆匆飛過，我的身心也被這旖旎夜色浸染，靜了下來。多少年啦？武山湖在我的記憶中漸漸模糊，偶爾的夢中縈回也越發稀少。我甚至以為，永遠也不可能將那感覺找尋回來。今天重新看到武山湖，我才發現，原來她從未遠去，無論她以何種姿態展現在眼前，她一直是我心靈深處的那片避風港。

微風吹來，是鳥的聲音、是荷的幽香……一樣的夜色，我凝神細聽，想從中分辯媽媽的呼喚。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歌聲：“曉露濕中院，沉香飄戶外，寒鴉依樹棲，明月照高臺，今宵離別后，何日君再來。”我會再來，我當然會再來！曾經消失的記憶，我會重新刻寫上新的印跡。問世間何以解憂？唯有武山湖！